我又一次接到了儿子班主任打来的电话。
办公室内。
儿子的班主任王老师皱着眉头看我，“子奇家长，这已经是你们家子奇第二次欺负班上的女同学了。”
因唐子奇小时候生过病，吃过一段时间的激素药，身体不受控制地胖了不少。
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，他曾不止一次说过，班上的女同学总是嘲笑他，说他是个死胖子。
“实在不行，你们就把唐子奇接回去吧，家长管教一个学期，等下学期再来上课，子奇妈妈，你怎么看？”
尽管王老师的嗓音那样和善，可他面孔上的嫌恶却在不断加剧。
他这样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我。
难道就因为儿子身体肥胖，所以就要在学校遭受不公平对待吗？
“王老师，我们家子奇也说过，他在学校总是有人骂他死胖子，依我看，是不是双方都有一些问题呢？
不如把那几个女同学也叫来办公室，咱们当面对峙吧。”
王老师不耐烦地推了推眼镜儿。
“一个人说你儿子有问题，那可能是他误会了你儿子，可全班同学都在说你儿子，那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下，这到底是谁的问题呢？”
“看来王老师是不打算叫那几个女同学来对峙了？”
王老师瞪了我一眼，转身朝着门外走去，“你等着！”
不一会儿，几个女同学也来到了办公室。
“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，不用怕。”
那几个女同学点点头，然后争先恐后地说道，“王老师，唐子奇往我书桌里放癞蛤蟆！”
“他往我头发上倒502胶水。”
“他在我凳子上倒红墨水。”
这几个女同学越说越激动，以至于压根儿没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儿子。
反观儿子，他抬头看向天花板，仿佛这一切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。
当了3年唐子奇的妈，我明白，这几个女同学说的都是真的。
但凡有人冤枉了唐子奇，他早就急的跳脚了。
想到这里，我问道，“唐子奇，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？”
唐子奇冷哼一声，“是又怎么样，还不是她们先骂我是死胖子。”
一个女同学激动地开口说道，“我们根本就没说你！
我们当时在讨论电视剧里的一个反派，那个反派刚好是个胖子，所以我们才说他是死胖子！”
唐子奇恶狠狠地盯着正在说话的那个女同学，“那你们什么时候说不行？
偏偏要等我经过你们的书桌前才说，你们难道不是故意的吗？”
唐子奇说到这里，我已经全都明白了。
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。
当初他刚小升初的时候，A市所有的学校我都考察了个遍，这所中学教育水平偏高。
是不可能会存在霸凌现象的。
看来是我误会了那几个女同学。
我一巴掌拍在了儿子的后脑勺上，“给同学们道歉！”
唐子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，“你还是不是我亲妈了！
竟然帮着外人。”
王老师蹙着眉头没有说话，但我看得出来，他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。
我揪着唐子奇的耳朵，“做错了事还不承认？
我在家里就是这样教你的？”
唐子奇羞得满脸通红，“我错了，行了吧！”
我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，“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吗？”
唐子奇挪了挪身子，来到那几个女同学面前，“对不起，我不该往你书桌里放癞蛤蟆。
对不起，我不该往你头发上抹502.对不起，我不该往你凳子上倒红墨水。”
那几个女同学倒是很快就接受了儿子的歉意，她们宛若一个小大人般，笑道，“知错就改善莫大焉。”
最后王老师下了最后通牒，“唐子奇家长，这次唐子奇道歉态度良好，这件事就这么算了，如果再有下次，你们就把他领回去吧。”
我点头哈腰跟王老师道谢。
心里盘算着，回家再收拾他。
这种事情，在我家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。
唐子奇放学回家后。
丢下书包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。
当我做好饭后，客厅还是不见他的身影。
我敲了敲门，“子奇，出来吃饭了。”
半晌还是没动静。
我选择了不再继续叫他，自己先吃上了。
十分钟后，他才从房间内走了出来。
双眼猩红地看着我，“妈，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，你今天在学校为什么要帮别的女生讲话！”
我拍了拍旁边的座位，示意他坐下。
他挪动步子，最终还是坐在了我的旁边。
“子奇，你觉得你在学校做的那些事当真没有一点错吗？”
他没吭声，只是自顾自地说道，“她们就是故意骂我死胖子的，你怎么能相信她们说的话呢，你就应该无条件站在我这边。”
“如果你没做错任何事情，那妈妈当然站在你这边，可你做错了，就应该及时改正啊。”
他端起饭碗，没再说一句话。
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了。
可知道班主任第三次给我电话，我才知道我错的究竟有多离谱。
起初是唐子奇认为我在外人面前没有给他面子，让他在同学们的面前丢了脸。
他把怒气发泄在了第一个开口讲话的女同学身上。
他手中把玩着钢笔，等那个女同学走在他书桌前的时候，他猛地拿起笔，朝着那个女孩儿脸上扎去。
事情发生的太突然，谁也没有想到。
我匆匆赶到医院后，女孩儿的脸已经被包扎好了。
她的父母站在她的两侧。
刚看见我，他们就劈头盖脸将我骂了一顿，“你到底是怎么管教你家孩子的？
要是教不好你家的孩子，我可以教他！”
儿子看着眼前那个高大的男人，不自觉地往我身后缩着。
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实在对不起。
这次的事情我们负全责，该多少钱我们都配。”
两人似乎没想到我态度这么好，有些傻眼了。
女人干巴巴地说了一句，“还好没伤到眼睛，不然事情可就大了。”
我又赔了不是，两人这才带着女儿离开。
这次的事闹得太大了。
以至于在外面工作的丈夫也匆匆回到了家里。
唐子奇跪在客厅的正中央。
丈夫一脸阴沉地看着他，手上青筋暴起。
“你到底要在学校惹多少事情？
你就不能少给我和你妈惹点儿事吗？”
唐子奇恶狠狠地盯着丈夫，咬牙切齿道，“明明是你们对我不好！
我小时候给我吃那么多激素药。
让我长这么胖，都是你俩预谋好的吧！
你俩就是想要杀死我，对不对？”
我压抑着自己的呼吸，我怎么也不敢相信，儿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他一岁时生病，实在是没办法才吃了那么药，可如今他却怪上了我和丈夫。
可当初我们有什么办法？
医生说了，如果不用上那些药，他是会死的。
我和丈夫被他噎的一句话也讲不出来。
他脸上浮上一抹得意，“我就知道，你们是故意的，你们表面功夫做的实在是太好了。
我差点就被你们骗了！
你们不就是看不起我吗？
不就是看不起我有个杀人犯亲妈吗？
可那是我亲妈做的事！
跟我有什么关系，我又没杀人。”
我惊异地像半截木头般呆愣愣地戳在那儿。
他……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？
这件事情，我以为我和丈夫已经瞒的够好了。
可唐子奇，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？
我有些诧异，更有些心酸。
原来这些年在他的心里，我竟然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。
我和丈夫结婚十来年，一直没有生育。
哪怕每次亲热，也是做好了安全措施。
就连之前有一次意外怀孕，后面导致流产，我也从未对唐子奇有过任何偏见。
为的就是给唐子奇一个完整的家。
所以我和丈夫商量好之后，便决定这辈子就把唐子奇当成自己亲生的看待。
没错，唐子奇是我和丈夫商量好领养回来的。
他的亲生父亲是丈夫的哥哥。
在唐子奇一岁的时候，他的母亲出轨，和情夫谋杀了他的父亲。
母亲入狱，父亲惨死。
这对唐子奇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都懂。
两边的亲戚都认为唐子奇是丧门星。
谁都不愿意照顾唐子奇。
那一刻，我知道丈夫动了恻隐之心。
“老婆，要不……要不咱把孩子带回去吧？
孩子还这么小，更何况他也没做错什么。”
我知道丈夫和他哥哥感情极好，他放心不下这个孩子我能明白。
我本就在备孕阶段。
可我看见唐子奇那张小脸儿时，我心软了。
我一口便应了下来。
“好，那咱们就带回去吧。”
这件事成了我和丈夫之间的秘密。
我们约定好，就算等唐子奇将来长大成人了，这件事我们也不会告诉他。
可我没想到的是，唐子奇竟然知道了。
“谁这么闲，在别人背后乱嚼舌根？”
丈夫铁青着一张脸，看得出来，他现在已经气到了极致。
唐子奇梗着脖子和丈夫对峙，“他们说的难道不对吗？
就因为我亲妈杀了我亲爸，你为了给我亲爸报仇，所以让我从小就吃激素药对不对？
那你有没有想过？
我爸就没有问题吗？
如果他一开始就答应和我妈离婚，我妈还犯得着杀他吗？
一定是他做了什么让我妈生气的事，我妈才会这样。”
难道这就是血缘关系吗？
唐子奇竟然共情起了他那许久未见的杀人犯母亲。
